薄州城全面戒严。

    浮生赶到城外，路上见到不少逃难的雕题人，她瞧着孩子可怜，从包裹里分出几块饼喂给孩子。

    有人拦住她苦口婆心，这几天东胡就要打过来，薄州城撑不住的，雨师一族毒辣，若遇抵抗，攻城夺城后必定要血洗城池。

    她脑子里一闪而过雨师循的那张阴翳的面孔，打了个冷战。

    “姑娘还是快走吧。”

    她轻抚老人家的手，眼中望着城内，有人在等她回家，“我不能离开这里，我姐姐说了我们就算没有家了，也要离家近一点。”

    “哦，你家在哪儿？”

    “西牛大漠。”

    “那都是荒瘠之地，怎么会有人把家立在那儿？”

    浮生笑了，不再说话。

    她告别了路人，一步步往城中走。

    守卫看了她的籍书，竟也放她进了城，如今城中所留的不过几百人，老弱病残，城主有苏茂和其母得到消息，早早赶去了雕题王廷，有苏茂不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，面对强大的东胡军队也束手无策。

    浮生却疑惑，薄州是六国火石重地，雕题王为什么会轻易放弃。

    她敲响了茶馆的门。

    门里一个女子哎呦一声叫，随即捏住了她的耳朵，“你个小没良心的，还知道回家，不是跟着别的男人做小去了吗？”

    浮生环住她的腰，“姐姐别生气，你说的我都记得呢，宁做穷人妻，不为富者妾。我这不是回来了嘛。”

    红萼撒开她，眼中含了眼泪，“谁让你回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没人，是我自己想回来。”

    “行了，见我一眼就快走吧，我让阿承他们送你走，这茶馆留我一个就好。”

    “姐姐！”浮生大喊。

    “我不走，我回来了就不走了。”

    红萼推她一把，“不走留这里等死啊？”

    “等死有什么不好。”

    “我已经垂垂老矣，人老珠黄，你不一样，灼灼新花正开。”

    “阿姐，阿姐。”她以前在捧月楼从没有这样喊过她，楼中姐姐那么多，喊一句姐姐前面还要带着名字。

    雕题的女孩子，和其他几国不一样，唤姐姐为阿姐。

    “你叫我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阿姐啊。”浮生抱着红萼。

    “我只有阿姐一个人了，原来跟着凌寒姐姐，现在也没有了凌寒姐姐，楼主也不要我，我只有阿姐你一个人了，你别不要我，不然我一个人好害怕。”

    红萼泣不成声，“何苦和我一起等死。”

    “我明白阿姐的，真的明白。”浮生搂住她的肩膀轻轻说。

    从她把那个男人带回捧月楼的那天，一切都已经定下了结局，是她自己亲手把捧月楼给毁了，凰凰和凌寒的死没有一天让她安生。红萼想，她已经苟活至今，成了一步废棋，再活下去，也没有什么意思。

    既然一定会死，还不若死在家旁边。

    晚上两人和茶馆里的伙计吃了顿好的，后院里只剩下一堆黑足鸡的鸡毛，茶馆里的茶叶红萼挑了些好的，给浮生煮了一锅茶叶蛋。

    “阿姐啊，真是浪费，这茶叶一两一金，平时我都舍不得闻闻。”浮生见锅里的茶叶翻滚。

    “小崽子，不是你嘴刁，我能把这挑出来给你煮蛋！”

    红萼打掉她的手，“别在这里碍事，去前堂招待沏茶招待客人去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，掌柜的，这城里没有客人了。”一个伙计提醒。

    浮生笑嘻嘻，“都听阿姐的，哪有这么多话。”

    伙计散了各自做事。

    城里的人走完，街道上墓地一般寂静。

    落叶散了一地，也没有旁人打扫，浮生仰头看了一会儿日光，眼前都是黑点，低了头，有些晕乎。

    就在这晕眩中，痴傻的小姑娘忽然明白了雕题王和东胡王的谋算。

    她静静地看着脚下的土地，笑道，可真狠啊。

    怨不得有苏茂轻易撤退放弃薄州城，这城池底下一定早已埋了厚厚的火药光石，城中有人愿意以身奉忠，只待东胡人打进来，燃起城池底下的小东西，这一座城顷刻间消失不见。

    雕题王应该早就把薄州能带走的矿石提早运走了，剩下的正待开采和带不走的这些，都可以为东胡人殉葬。

    谁的算盘都打得好，却没有一个人想过城里剩下的那些可怜人，他们离不了家，不想离家，就只有死路一条。

    “浮生，进屋吧，外面起风了。”

    红萼喊道。

    她走进房中关了门，“姐姐，你比我聪明，一定知道这底下埋了什么对不对？”

    “你怕吗？”红萼踩踩地。

    “有阿姐在，我不怕。”

    “浮生。”

    “啊？”她一回头。

    已经倒在红萼怀里。

    红萼扶着她卧倒在地，“我的傻妹妹，我没有别的路走，但是你有。